罪无可赦_863

  父亲的葬礼过后,肖川便背着被褥,随村里的叔伯们踏上了打工的列车。
  他从小工做起,因为心灵手巧,又勤奋肯学,很快就掌握了刷墙、铺地之类的装修技巧,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始终沉默寡言。跟一般的打工者不同,除了干活和睡觉,他只爱两件事,读书和攒钱。
  攒钱是为了母亲,读书则是为了自己。
  在肖川居住的窝棚里,刑警们找出了一个帆布背包,那背包很大,上面打着补丁,肩带和背包连接的地方针脚被撕扯得有些稀疏,能看出来,那个位置被缝补过很多次,各色的线头挂在上面。
  背包里全是书,沉甸甸的。
  在肖川心中,一定埋藏了深深的遗憾吧。不知他翻开书页的时候,会不会幻想自己正坐在大学的自习室里。
  资料的最后一页是一张诊断报道。
  肝癌晚期。
  一个月前,肖川的母亲被查出了肝癌晚期。
  闫思弦能想象得到,一个勤俭质朴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是如何默默忍受病症初期的痛苦,硬生生将病症拖到了晚期,使得自己形容枯槁。
  毫无疑问,肖川是个孝子,从这一家的银行流水就能看出来,他打工赚的钱几乎钱汇给了家里,自己只留下相当微薄的生活费。
  母亲患了癌症,这个家更缺钱了。
  这是个能站得住脚的犯罪动机,一个被钱逼到走投无路的人,谁都不知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比如在僻静路段拦路抢劫,比如由抢劫演变为杀人。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但闫思弦还是等待着胡叔的答案。闫思弦已经看完了案宗里的内容,胡叔却还没给出答案。
  “他跟你说什么了?”闫思弦重复了一遍问题。
  他并未询问肖川是否在犯案后回来找过他的工友,而是一上来便拿出“我知道他找过你们”的姿态。
  严格来说,这是诈供。好在法律对诈供的描述既模糊又宽泛。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能要求正直的人在跟流氓对抗时只能用正直的手段,那简直是在保护流氓。闫思弦一直认为,警校应该开一门课程,教一教大家如何打诈供的擦边球。
  胡叔还是没有开口,所以闫思弦才有时间胡思乱想。
  终于,胡叔开口了。
  他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川儿太不容易了。”胡叔感慨道:“那孩子可怜啊。”
  “所以你们都知道他妈妈得了癌症?”闫思弦问道。
  胡叔点点头,“他要是真干了什么,那是因为他没办法……没办法啊……”
  闫思弦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胡叔,“这是他给你的解释?杀完人之后他就是这么跟你解释的?”
  胡叔摇头,“他真的没来找过我们。”
  真的。
  人在撒谎的时候往往喜欢用这样的词语掩饰。
  “你好好想想,”闫思弦道:“你们可是有五个人,这事儿被问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胡叔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道:“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是回来过一次,只是说他犯了事儿,要去躲着,让我们帮忙照顾他妈,还拿出了几百块钱。”
  “你们见面时的情景,仔细说说。”闫思弦向前探着身子。
  “我们没见面。”胡叔摇头道:“我只是听见……那天晚上,小川儿和小国吵架……好像是吵架吧,声音不大,我迷迷糊糊听见,又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小川儿回来了?’他们就没音儿了。
  第二天一早,我问小国,小川儿是不是回来了,小国就拿出来几百块,说是小川儿给的。
  再细问,他就跟我们说,小川儿犯事儿了,好像是杀人,得出去躲着,他不让小川儿走,俩人就吵起来了。
  最后小川儿还是走了,留了几百块,说是想让小国帮着照顾他妈。”
  胡叔满心哀怨地低下了头,仿佛他干的是一件背信弃义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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