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毗沙摩听见了她的低唤,顿时应声而答“主人,我在。”
  瞧着他一脸乖巧,玉襄慢慢道“……你要走在正道上才行,知道吗?”
  而毗沙摩迅速的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微妙转变,虽然不知为何,但他本能般的,感觉到了她之前紧紧封闭住的内心,有了些许动摇。
  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的少年,迅速的记住了这一讯息——当他表现的伤心低落的时候,少女的态度便会软化。
  玉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对此一无所觉道“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而一个新的理论,需要用实践去证明。
  毗沙摩大着胆子,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紧张道“主人,拉我一把好吗?”
  少女没有把这种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拉住了他的手,帮助他重新站了起来。
  第一次。
  她松开手后,身后的少年捂住了自己的手腕,在心中默默记下,她第一次碰了他。
  他碰触她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反感与愤怒。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好说话。
  更温柔。
  也……更心软。
  她说,要走在正道上才行,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不是说明,她准备给他一个,全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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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又这么继续搜寻了几天, 玉襄接到了沧州的召回讯息,在东北方向发现了蛇妖踪迹, 负责那一方向的,是张紫威和蘅鹿。
  她立刻带着毗沙摩返回,没有错过他得知这一消息时, 脸上那一纵即逝,尚且不能完美掩饰的复杂的神色变化——蛇妖果然与他有关?
  但由于蘅鹿一时不慎将蛇妖直接诛灭, 想要问出再多也已经没有可能了,虽然有些可以搜魂取念的术法,但为正道所不容, 因此也没有人会使用。
  那是一条巨大的白蛇, 玉襄看见蛇尸的时候,都不免为它那如玉如冰般的美丽鳞片失神了片刻。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跑去哪里了?”而见到她, 蘅鹿没好气道,“喏,先到先得,这白蛇有几百年的道行, 是我击毙的,蛇胆和蛇筋归我。其他的也分的差不多了, 给你留了点鳞片和蛇头, 炼丹和炼器都能用上。你可有什么意见?”
  玉襄知道这种“打猎分物”的习惯,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碰上,一时间愣了一下, 才回过神来道“没有,谢谢。”
  “不过有些奇怪,”旁人分完都已经走了,只留下蘅鹿与张紫威在一旁,好像专门在等玉襄回来——蘅鹿不许别人说她因为私人恩怨苛待伏凌的师妹,张紫威对此不置可否,便跟着一起等在这里。此刻,他琢磨着那具蛇尸,好像的确琢磨出了什么,低声喃喃道,“这百年修行的妖兽,实力应当不止于此……它虚弱的厉害,似乎自己凝聚出妖丹,从体内剥离了出来。”
  “自己凝聚出妖丹?”闻言,玉襄疑惑不解的问道。“它凝聚出妖丹做什么?”
  妖兽的妖丹并不是在妖兽体内随着修为渐长,自然凝聚,进化生成的,通常都是修士将猎杀的妖兽一身妖力炼化成丹,再加入不同的配方里,作为一种炼丹材料的半成品人造物。
  妖兽不会炼丹之术,因此对它们来说,没有特殊理由,是不可能自行凝聚妖丹的——难不成是要自己把自己炼成药吗?
  “也许它是被人豢养的……”张紫威猜测道“幕后黑手另有他人……”
  他沉吟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张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失踪的孩童,恐怕全在它的肚子里了。但它体内却没有多少精血,又如此虚弱,我觉得,它恐怕是将吸收得来的精血和妖力,一起凝聚成了妖丹——这妖丹,它是准备给谁的,又是谁需要的呢?”
  玉襄一直在观察毗沙摩的反应,她的余光瞧见听见这话时,少年抬眼看了一眼张紫威。修道之人的六感何其灵敏,张紫威自然也感觉到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场的人里,除了玉襄知道毗沙摩绝非普通凡人,其他人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出身低微到甚至可以说卑贱的少年,日后乃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呢?
  “也许它有个先天不良的孩子?”蘅鹿亦没有将毗沙摩放在眼里,在她眼中,这个少年不值一提,根本不值得多加注意。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一般,乃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即便是令她十分不喜的玉襄,也是上阳门广寒峰如今的次席,才能被她承认足够当她的对手。
  她在一旁脑洞大开的问道,“它是不是想分一半功力给自己的孩子?”
  “蛇是一窝蛋一窝蛋的下,哪怕修成妖兽也是一样的。”张紫威无奈道,“蛇可没有这么爱护孩子的习性。”
  “所以它特别一些?”蘅鹿理所当然道。“一条自愿把自己功力抽离一半炼化妖丹的蛇,也许就是一条特别爱护孩子的蛇呢?”
  张紫威不擅长与人争辩,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蘅鹿,大约在衡量有没有必要继续与她争论。
  是继续辩解更加麻烦,还是就此服软更加省事?最终他很快的点了点头,息事宁人道“也许吧。”
  玉襄察觉到了张紫威作为直男的妥协,不由得感到好笑的问道“那么那枚妖丹,没有找到是吗?”
  蘅鹿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对玉襄的话语分外敏感,下意识的就觉得她意有所指,仿佛是暗示她私吞了一样“要是找到了,难道我们还会藏着掖着?我又不少这么些东西!区区百年道行的妖物,难不成还有什么值得我藏起来不成?”
  她本就性情高傲急躁,又对玉襄情绪复杂,十分容易发怒,玉襄很清楚,所以也不计较,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回答道“没有,我只是问问。”
  她将剩下的蛇尸收入储物镯里,便向着张紫威与蘅鹿告别道“辛苦你们两位啦。”
  张紫威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我等只是运气稍好一些罢了。”
  蘅鹿好像也觉得自己发错了脾气,误会了她的意思,但一时拉不下脸来道歉,于是只是闷闷的“嗯唔哼”含糊了一声。
  玉襄笑了笑,带着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离开了。他们返回沧州驻地里划分给她暂住的院落,一时之间便成了独处的时间。
  “怎么样?”玉襄见毗沙摩一直低着头,不禁出声试探道“吓到了吗?”
  “……有一点。”毗沙摩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回答,语气却已经伪装成不谙世事般的懵懂少年,仿佛心有余悸道“那么大的一条蛇……那么厉害,我是说,看起来那么厉害的一条蛇……”
  但他表面上可以装作是第一次见到,脑海中却不可避免的回忆起过往——
  毗沙摩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的震撼与恐惧。后来他慢慢的靠近了它,与它说话,与它依偎,与它亲密而靠,叫一条冷血动物,迷恋上了人类的体温,但即便它不会再将他视为猎物与敌人,那远超常人常识的巨大身形,依然让他时常感到心悸与颤栗。即便在它贪恋人类体温拥抱着他的时候,他也难以直视它那双冰冷巨大的眼眸,而很少与它视线相对。
  他曾以为它即便不是世间最为强悍的存在,也定然是最接近强悍的存在之一……
  然而它那样惨烈的死状,和死后被瓜分一空,宛若菜市场中屠鸡宰狗一般的模样,都叫他一时失语。
  “厉害吗?”玉襄轻轻叹了口气道“对你来说,也许已经很厉害了,百年的修为,的确得来不易,但世间修行千年之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那主人您呢?”毗沙摩眼眸炽热的问道,“您一定很厉害吧?比……那条白蛇更加厉害?比杀了白蛇的那两个人,更加厉害?”
  “我没有比过。”她没有和蛇妖动过手,因此实话实说的回答,而她虽说与蘅鹿,张紫威比试过一胜一负,但告诉毗沙摩,显得有些炫耀一般。玉襄便这么说完,就继续试探道“对了,毗沙摩,如果是你,你觉得,它的妖丹会藏在哪?”
  毗沙摩看似茫然而无辜的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玉襄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外面已经耗费了许久了,这件事情自有沧州的同门处理后续,今天你休息一下,明天我便带你返回我的师门。如何?”
  毗沙摩顿了顿,才道“……听凭主人吩咐。”
  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会儿,迟疑道“主人……我,我也可以去仙门吗?像我这样的身份……”
  玉襄瞅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她心想我也不知道啊……
  但她总得回去,又不放心将毗沙摩一个人放在外头,自然只能带在身
  边,一起回去了。
  而当天晚上,她借口要去与其他“仙友”聚会,第一次离开了毗沙摩,为他创造出了一个人自由活动的机会。然后隐在暗处,默默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若是他知道白蛇的妖丹在哪里,若是那条白蛇的妖丹的确是为他而凝化的,玉襄觉得毗沙摩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纵然他心思缜密,颇有心计,但若是不把握住这次时机,便很可能要永远的错过了——玉襄在赌,赌他的贪心与大胆。
  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整整一晚上,毗沙摩都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分外乖巧的在他的房间里,静静的安睡到天明。
  蛇妖的妖丹难道跟他没有关系么?
  那下落不明的半身修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还是他觉得,以稳为主?与其冒着风险去找那半粒妖丹,导致被玉襄放弃。不如忍痛割舍,静待被她带回师门,谋取更好的发展?
  当然,也有可能是玉襄魔怔了,心有偏见,带着有色眼镜,总觉得什么都跟魔教教主有关,而他真的跟白蛇没有什么关系?
  ……可玉襄怎么就是不信呢。
  但那半粒妖丹实在也不算什么重要东西,事件已经告一段落,玉襄也不准备继续多留——反正不管当初这妖丹是否为毗沙摩所得,都不妨碍他最后成了魔教教主。
  而她真的准备将毗沙摩带回去时,却想起广寒峰上还有个发怒的伏凌,一时又忍不住心有退缩。
  她想,她也许可以先去找找四师兄,看看他会怎么说?这不是心虚,也不是退缩,这是,这是必要的交流情报!
  以这个理由安抚了自己,玉襄松了口气,终于颇为理直气壮的推迟了返回师门的时间——也许等她回去的时候,伏凌就不那么生气了……?
  他肯定会冷静下来的!
  玉襄自我催眠般的再三肯定了之后,将出发的方向,从上阳门转向了千星宗。
  由于带着一位凡人,她没有办法直接元神御剑,只好在储物手镯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只仙鹤形状的飞行法器。
  这法器外表看起来似乎由木头组装而成,雕刻的栩栩如生,几乎瞧不出跟真正的仙鹤有何区别。但比起真正的仙鹤,它的后背特地做成了可供成年人乘坐的形状,叫人不会担心坐的不够舒服,或者因为怕掉落下去,只得身体僵硬着难受——十分适合那些还不能御剑飞行,对飞行术不够娴熟的新人修士。
  真怀念啊……
  玉襄朝着木仙鹤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它便张开双翼,仰首长鸣,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这是大师兄很早之前送给她的礼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再见到大师兄?
  原本不见不念倒还好,可如今一瞧见这仙鹤,玉襄心里便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
  他若是知道她不顾阻拦一头撞进幻境里,一定要气死急死了。
  可她那带着怀念与怅惘的低落神色,却让毗沙摩误会了什么。她沉默着将他抱上仙鹤,毗沙摩乖乖搂住仙鹤修长的脖颈,欲言又止,似乎想问这是不是那位故人留下的事物,但犹豫了片刻,他小声道“主人,我们要去你的师门了吗?”
  玉襄神色淡淡的,情绪并不很高的回答道“不,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见另一个人。”
  “谁呀?”
  想起四师兄,玉襄的心情稍微调整的好受了些许,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回答道“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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