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你好,我要报警,沿江东路站正在开往江北底站的一辆45路公交车上有炸弹,现在刚刚离开沿江东路站,车牌号是……”
小哥还是第一次正常下车,原本还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猛然间听到身后李诗情在说什么,吓得脸色都变了,扭过头拼命对她做“停止”的手势。
然而李诗情只是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一鼓作气地说完了。
“爆炸物不是定时装置,随时可能爆炸,但预计爆炸时间在下午1点45分,爆炸地点在沿江路十字路口或跨江大桥上。另外,安放炸弹的人也在车上,请你们务必小心!”
和短信报警不同,电话报警明显更容易说清楚一些事情,对方的询问也来的更快。
“哎呀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时间紧迫,你们先去解决炸弹的事情行不行?”
李诗情见接警人员又跟上次一样开始了连续提问,急得都要炸了,“什么叫我们有什么要求?我能有什么要求?我的要求就是请你们制止这辆车发生爆炸啊!”
“我能透露的就这么多,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着又要和对方没完没了的陷入“你为什么知道你知道什么”的怪圈里,她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肖鹤云强忍着怒意,直到她挂断了电话才发火。
“我这不是在报警吗?上一次我都没报完……”
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小哥,李诗情嗫喏着。
“你还说不想再被警察审问了,这不是又把我们坑进去了吗?”
小哥被气笑了,“好好的下车就下车,你报什么警?!”
“可是我们只要下了车,就一定还是被传唤去……”
李诗情话说到一半,突然也反应过来,一下子顿住了。
之前两次,他们是半路突然下车,时间又那么巧,警察不怀疑他们才是不合常理。
但这一次不同,这次他们是正常下站的,就算被警察盘问几句,也只要解释是“到站下车”就行了。
哪怕车子真爆炸了,他们作为两个“幸存者”,得到的只会是安慰和庆幸,绝不会有人因为他们活下来而则被他们,只会觉得他们很幸运而已。
“可是,那辆车会爆炸!”
公交站牌旁边没人,李诗情没有顾忌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那可是一车的人!我们自己可以因为逃避死亡的痛苦而下车,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却什么都不做,那是草菅人命!”
她的情绪还停留在上一次循环没有成功报警、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的遗憾里。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正常下车’也是停止循环的一种可能呢?”
小哥突然冷笑。
“如果这一站就是上天给我们特意留出的生路呢?”
“你做事一直都是这么冲动吗?之前也是,不做好计划,非要都听你的,结果能如何?,报警警方就会相信你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循环?事关这么多人的生死,是可以乱来的吗?”
“你怎么就知道循环不会是有次数限制的?如果不把每一次循环都当做是最后一次,万一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怎么办?继续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关到死吗?”
小哥连续不断地向李诗情提出质问。
和崩溃时会哭、想放弃时就说出来的李诗情不同,肖鹤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身为成年人,他总想要让自己更可靠些,也会多照顾李诗情一点,所以对自己的情绪和两人相处的方式都很克制,也会尽量多谦让李诗情。
但这不代表他真就是个面人儿。
一直以来,他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不断地累积着,虽然他在竭力做好情绪管理,可现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了一丝希望,却再次被掐灭了,这其中的心理落差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现在,他的情绪也快要跟那辆公交车一样爆炸了。
李诗情的脸色随着肖鹤云的质问越来越白,理智也让她明白他说的话没错,甚至心底还有了一丝后悔……
“然后呢?就因为这些,就看着他们去死吗?”
然而内心深处,依然有什么东西让她不愿“苟且”。
“就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循环,就算你逃离了这个怪圈,等你回忆起过去,一想到你明明能做点什么却没做,你难道不会内疚、悔恨吗?”
“总会有办法的!”
她像是说服小哥,又像是说服自己那般说着。
“肯定能有更好的办法的!总要试试啊!”
争执间,李诗情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大概是警方想要核实消息的回电,但因为没人顾得上接听,手机铃声只能反复地循环着。
这让两人越发觉得烦躁了。
“你先把手机关机,除非你还想去警局!”
小哥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爆发边缘的情绪,决定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谈以后。
“算了,事已至此,再吵也无济于事。”
面对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他心累地抹了把脸,脑子里也乱成一片,实在拼凑不起什么更好的方案。
他不肯承认李诗情的“死不悔改”打动了他,只是又一次选择了向李诗情“妥协”。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慢慢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小哥和李诗情再怎么默契,之前也只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能和谐相处到现在是靠“生死压力”拧着,但人和人之间难免还是有摩擦。不过还好,和一腔热血的李诗情比起来,小哥更冷静也更体贴,能处理好两人之间的这些摩擦。
第16章 第十一次循环(二)
小哥是外地人,对这附近都不熟, 还是李诗情想起来附近有个挺大的公园, 这种郊外的公园监控会比较少, 于是两人决定先去那儿藏一藏,再见招拆招。
因为小哥难得发了火,李诗情这一路上就有点蔫蔫的,没有再主动提起有关公交车的事情, 脑子里却一直还在想着那辆车能不能得救的事儿。
正如小哥所说, 大概由于她死了太多次,已经死的有些“麻木”了, 也渐渐习惯于这样的“循环”, 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能不停“死而复生”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儿, 没有更深层次地思考过如果循环停止了该怎么办, 如果不能再循环怎么办。
但是肖鹤云不同,肖鹤云还没循环几次, 而他循环的那几次,还“李诗情”这个同伴互相依靠,那种眼睁睁看人去死和无论如何都无法结束的绝望并没有完全影响到他。
而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比起“救下全车的人”, 更倾向于“我自己挣脱这个循环”。
这种观念上的差异, 在两人终于在僻静的地方开始“聊聊”时, 表现的越发明显。
“现在最好的局面, 就是我们的循环停止了, 睡一觉起来就是明天。公交车出事也好, 没出事也好,与我们无关。”
小哥叹口气,心累地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迟早面对我们为什么会知道炸弹在车上的质疑,毕竟我们不能永远关机,或者永远躲起来。”
闻言,李诗情下意识地辩驳:“但如果警方因为我的报警成功的破获了这起公交车爆炸案,就会弄清楚爆炸的原因、爆炸物是什么,以及罪犯的身份。如果他们和上次一样选择全网通报的话,我们就能得到这些原因和线索……”
“你说的这种可能,是最好的可能。先不提警方能不能尽快破获案件、会不会全网通报,你这件事变好事还得有一个前提……”
小哥苦笑着,“只有我们真的会重新循环,这些线索对我们才有用。”
【但你愿意再进入循环吗?】
这么残酷的话,他没说出来。
可李诗情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
于是她越发沉默。
“还有一种可能,是警方没有破获案件,循环又继续了……”
小哥揉了揉被镜托压着的鼻梁,无力地说:“那我们从这一站下车,除了提心吊胆,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些时间等于被浪费了。”
“我以为你下车只是因为不想再被炸一次,再加上我也挺害怕那种濒死的感受,所以我选择下车报警,但这不代表我不想管这件事了。”
李诗情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了她和同伴之间真正的分歧:“如果我没报警的话,如果你不是想找线索,你下车准备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小哥耸了耸肩。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先下车,然后在被警方传唤后用‘到站下车’的正常理由搪塞过去。如果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又不循环了,这件事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他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太‘苟’了,但是你也看到了,车上有一个炸弹和不知道有多少个的恐怖分子,这种事根本都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解决的。我们死了这么多次,也尽力了!”
“如果我们这一车人都注定是要死的,那我们逃出来有可能是老天开眼,也有可能是阎王爷打了个盹儿,无论是哪一种,人要珍惜机会,我们不是真凶,我们没必要为救不下所有人怀有负罪感……”
“可是我对你怀有负罪感。”
李诗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
“因为对你的负罪感,我甚至不敢再拉任何人下车。”
小哥脸上原本满不在乎的表情一顿。
湿地公园里,安静到连虫鸣鸟叫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群掠空而过的飞鸟穿过他们的头顶,从高空中送来微弱的鸣声,天高云阔,衬得女孩越发娇小,可她的声音,却又是那么清晰有力。
“虽然你从来没埋怨过我,可我却一直在内疚。”她说,“我为了逃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把你不管不顾地拉了下去,虽然你说我在某种意义上救了你的命,而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已经十几次了,我知道……这种‘活法’,生不如死。”
“你……”
小哥看着这个女孩,半天开不了口。
“是我把你带进这个地狱的。是的,这一车人的命也许都和我没有关系,可你的命现在已经跟我有关了。”
她依然用一种“强势”的态度撑着自己,就如同无数次濒临崩溃又重振精神时那样。
“我曾经也想放弃过,那时你和我说,你想想你的父母……”
她看着小哥,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他记住。
“我没想我的父母,我想的是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知道我可能出了事,难过的想跳楼,我的爸爸接到电话就上了高速。我妈妈说,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的命重要。那么,如果你的父母知道我让他的儿子受了这样的苦,他们会痛苦成什么样呢?”
“这些都是罪,是我犯下的。”
被人用这样的方式看着,耳边响着这样的话,小哥半是羞涩半是狼狈地低下头。
“你说的一切我都明白,你所有过的期盼我全期盼过,你试想过的可能我全都试想过,你下站回归正常生活的尝试,我也尝试过。那个我拽着你下车的时刻,我也曾你一样,想着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但事实证明,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的眼睛里慢慢沁出一眶眼泪,眶满后,泪水便沿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静静的划过下巴,落到了地上。
“我知道不停轮回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孤军一人奋斗又看不到结果有多绝望。我比你多‘死’过五次。如果循环有次数,我可能比你先消失,所以我得在我消失前,尝试更多的可能。”
“我知道你很害怕,你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哽咽着,却努力想露出笑容,“我,我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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