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节

  失去的,乍然回归。怎不令人惊喜到怀疑?
  我和外面那个折磨你的狗东西,脾性天差地远,对你的态度更是天差地远,你竟然认不出来?!
  谢茂瞥了衣飞石一眼,有些不满他先前的拒绝,又似是很嫌弃他此刻的不信。到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翻身将衣飞石紧紧地搂在怀里:“是我,是我。”还要说几次?
  第685章 两界共主(199)
  久别重逢,短暂的拥抱结束之后,谢茂和衣飞石互诉别情。
  谢茂自然不必问衣飞石好不好,衣飞石在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他分分秒秒都没错过。
  主要是衣飞石对目前的情况无法准确认知。
  一直以来,在君上和先生这个问题上,衣飞石就不存在任何取舍。君上没有恢复记忆就是先生,先生恢复了记忆就是君上,二者不存在中间值。他爱慕了君上千万年,又与陛下携手一生,还有新古时代的数年纠葛……他喜欢的,爱恋的,确实过夫妻生活的,都是同一个谢茂。
  现在谢茂biu地分裂成墙内墙外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人,衣飞石完全懵逼了。
  谢茂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自己如何砌墙,如何被君上关在墙里,如何被君上逼迫心急如焚……
  可怜衣飞石都来不及在“与先生重逢”中惊喜多久,就被这彻底超出他认知的诡异事件弄崩溃了。他所有的感情和行事都必须建立在“君上和先生是同一个人”的前提下才能自洽,一道墙把谢茂切成两半,一边是君上,一边是先生,衣飞石怎么办?!
  谢茂抱着衣飞石习惯地抚摸,相伴多年亲昵得成了下意识,抚弄时难免会碰到私密处。
  衣飞石坐了起来。
  原本二人都躺着,说话时拥抱在一起,现在衣飞石坐起来,就是从谢茂怀里脱出了。这力度还算不上“挣脱”。谢茂没有强行抱着他,他想起身很容易。
  “小衣?”谢茂随之坐起,小心地看着衣飞石的表情。
  衣飞石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从来不曾想过君上和先生谁更重要的问题,因为,君上和先生就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不得不面临这个残酷的抉择。这根本就无法抉择。衣飞石满脑子都是崩溃。他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又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君上和先生打起来了,我站谁?
  论实力,先生远不如君上。论恩爱,先生对他远胜于君上。那他就能毫不迟疑地站先生吗?
  衣飞石做不到。
  他如何深爱着先生,就如何深爱着君上。
  他一直把君上和先生当作同一人爱,骤然间要切开,如何切得开?
  “不是,小衣,你怎么钻牛角尖了?我和他就是一个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不用这么纠结,不必去想爱他还是爱我,不管你爱的是谁,都是他,都是我。我和他之间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你和从前一样,装着不知道就行了……”谢茂用手在衣飞石背心不住地抚摩,安抚他。
  曾经谢茂坚决地把自己和君上切割开来看,如今他和君上也是两种不同的意识。
  然而,在与君上面对面碰过之后,谢茂的想法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他就是很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君上,君上就是他,他们彼此之间不会对对方存在任何恶意。
  如果不是君上对小衣很过分,相当地不爱惜,谢茂甚至不介意自己这段意识湮灭,只留下君上。
  ——前提是,君上必须要和自己一样,对衣飞石好。
  这种感觉就是不分你我,我是我,他还是我,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一个人可以对旁人寸步不让,对自己就宽容得多了,更加不会和自己斤斤计较。
  可是,“君上先生同一人”这个曾经让衣飞石坚信的理论,如今已经说服不了衣飞石了。先生和君上明明就已经分成了两个人,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之中,有着完全独立的意识,这还怎么将之视作同一个人?
  谢茂见他呆呆地,情绪与认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崩溃,这时候也很头大。
  “你以前不是很明白么?我与他见过面,我知道他就是我,我很清楚……”谢茂耐着性子说。
  谢茂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认为自己和君上共用用一个灵魂,挤进了同一个皮囊,只不过处在不同的意识中。这是个认知问题,不是器质问题。
  衣飞石摇头,告诉他:“这里是随身空间。”
  谢茂心头猛跳!
  如果他不是单纯的一道意识,那他目前以什么方式存在?他和圣人谢茂是什么关系?
  这玩笑可就开大了!不怪衣飞石纠结,连谢茂都开始懵逼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脚,看自己的身体……他一直认为黑暗中是一片虚无,他自己也没有实体,纵然有时候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在这个无尽深寒的辽阔宇宙中,他也本能地认为是恍惚间的错觉。
  圣人谢茂能够将随身空间迅速化作一片宇宙,那么,他给谢茂弄个身体,有什么困难?
  谢茂不怀疑自己的认知。
  他和那个自己正面碰过,外人不了解的感觉,他自己心知肚明。
  “就算他给我一个身体,也不代表我和他就是两个人不同的人了。我和他不分彼此……”谢茂无法形容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只能拉住衣飞石的手,“我把我那时候的感觉给你。”
  将某个时刻的感受分享给外人,是修士一种很基本的传承操作。
  许多玄而又玄的知识都无法用语言或文字的形式传承,所以修士有面传心授的法门。实际上也就是把师父当初的感受直接传递给徒弟。这种法门一般用在不涉及参悟道法的基础知识上。
  谢茂和衣飞石对此都不陌生。他去拉衣飞石的手,使用了同知道术。
  衣飞石什么都没能感觉到。
  谢茂顿时就明白了。是外边的圣人谢茂在搞鬼!
  外边那个已经不满足于用肉体的方式折磨衣飞石、借此逼迫谢茂了。
  把衣飞石放进随身空间和谢茂见面,是圣人谢茂的杀手锏。原本墙内墙外两个谢茂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谢茂也从不认为君上会往外宣扬——那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君上这么一搞,谢茂差点没被坑死。
  君上和先生同时存在。这是衣飞石根本无法面对的困境。他不可能在其中做出任何选择。
  这种困扰会疯狂地折磨着衣飞石,让他怀疑自己的感情,怀疑自己从前笃信的一切。一旦将君上和先生隔离之后,衣飞石将无法面对君上,也无法面对先生。无论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身体朝着谁靠拢,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
  衣飞石已经接受了君上回归的平静生活,对于时不时要受惩戒服刑的疼痛苦楚,他也已安之若素。
  可是,他有多少隐忍心甘,都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
  他的认知已经崩溃了。
  想要衣飞石摆脱目前的困境,谢茂只有一个办法——让自己绝无仅有。
  不要让小衣做选择,不要让小衣去解决无法面对的问题,他必须快速地、无害地,除掉君上,或者他自己,否则,衣飞石将会永远沉沦在这种混乱的煎熬中,无法自拔。
  就在谢茂一筹莫展时。
  墙的另一边,圣人谢茂悄无声息地出现。
  衣飞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外退了几步,将自己与谢茂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本能地害怕君上,敬畏君上。和先生离得近了,他怕君上怀疑他执迷不悔、心怀不轨。
  然而,与先生拉开距离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会伤害到先生。
  眼前的先生并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试炼的道具,他就是自己侍奉了数十年的陛下,和自己换了戒指、誓言同寿的先生。因为忌惮君上,就将先生避之不及地甩开,先生会怎么想呢?
  衣飞石无措地看了谢茂一眼,很后悔自己仓促间退出的那一步,却又无法安慰。
  “没事没事,我了解你,我都明白。”谢茂连忙安慰他。
  谢茂是真的很了解衣飞石的处境,也能够体谅衣飞石这回的混乱。他发脾气通常都是无关大雅的时候,真到了衣飞石陷入绝境无法解脱的紧要关头,谢茂从来不忍心逼迫。他比任何人都心疼衣飞石。
  衣飞石看看他,再看看墙另一面的君上,脸上露出的表情……谢茂简直都没办法去形容。
  君上的目光落在衣飞石身上。
  “你闭嘴!”谢茂太了解自己了,抢先一步阻止,“你今日做的事已经太过了。”
  君上的声音依然穿过那面高墙,清晰地传入衣飞石耳中:“我来接你。”
  衣飞石嘴唇微微翕动。
  “你跟我走,”君上眼神沉静认真,“还是留下?”
  换一种说法,你选择我,还是他?
  谢茂一直都在避免衣飞石陷入这种窘境,君上一出现就给暴击!衣飞石根本就给不出任何答案。
  谢茂气急地挥手:“你不要废话,快把他带走带走!”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吃醋,只要不让衣飞石痛苦,谢茂什么都能忍让。
  衣飞石明显就已经陷入了混乱。
  墙外的君上也没有逼得太狠,他转身的同时,失魂落魄的衣飞石随之消失。
  针对衣飞石的精准打击太过凶残,谢茂满脑门官司一心担忧。
  他太了解衣飞石了,这件事对衣飞石的打击是致命的。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怀里似乎还残留着衣飞石温柔的体温,谢茂说不出的怀念与心疼。他一边回味着衣飞石沉迷在亲吻之下的痴迷颜色,又禁不住想起衣飞石认知彻底崩溃的惶然。
  看着茫茫无际的漆黑四周,谢茂后知后觉地想,这里……是随身空间?
  他努力想要寻找最近的星体,找不到蓝星,找个被的什么星球也行。然而,四处漆黑一片,茫茫无尽,什么宇宙,什么星球,根本就不存在!
  衣飞石可能确实进入了化作宇宙的随身空间,可是,谢茂并不真实存在,他没有真正的身体,也没有真实地存在于随身空间的小世界中。
  那一切都是圣人谢茂所做的手脚。
  他让谢茂看上去独立于君上存在,让衣飞石觉得,先生和君上被切割成实实在在的两个人。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
  谢茂没有真实的身体,没有独自的灵魂,他甚至都不在随身空间之中。
  你个狗东西!算你狠!
  谢茂狠狠一跺脚,终究也是松了口气。
  如果他和君上真的成为两个人,衣飞石就将沦入彻头彻尾的悲剧,永远无法解脱。
  ※
  衣飞石很难从巨大的打击中迅速回神,他根本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谢茂砌墙想封住君上,结果被君上困在了随身空间之中。往日他可以对谢茂的砌墙行为无奈一笑,佯作不知,现在呢?这不是谢茂脑子里发生的认知打架,先生现在就被真实地困在了随身空间里。
  他能眼睁睁地坐视,先生被君上困住么?
  如果他舍不得放弃先生,他该怎么办呢?帮助先生?一旦先生破墙而出,君上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他不想面对君上和先生最终决战的局面,他就得狠心不管先生,让先生待在那片高墙之内,孤独地躺在漆黑无边的随身空间宇宙里。
  ……
  事实上,先生和君上已经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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