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牛头马面很快押来金主生魂,分别审讯。
因为身上带有人命的罪孽明明白白,在审讯时只要严刑拷打,再用神目观看他们的表情,自然就能分辨出他们是否说谎,是否交代出所有的罪行。
很快审问明白,阮椒看向那些匍匐在地的生魂,正式进行宣判。
“罪人李继贤,手中一条人命,判剥夺阳寿,三日暴毙,死后封存,入刀山地狱!”
“罪人……手中两条人命……判……”
“罪人……手中三条……判……”
“以上三人,罪不可赦,立即执行!”
说完后,在这些平时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但是很快,他们已经在牛头马面的怒喝中被送回了身体。
生魂离体的景象犹如噩梦,吓醒之后,冷汗涔涔。
然而,不管那些金主怎么个惊惧交加,惶恐失措,在宣判之后,阮椒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居然只剥夺了李继贤的阳寿,另外两人,冉金盛和韦斌的阳寿都无法剥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椒的脸色很难看,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数次,努力从叨逼叨里寻找答案。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身为城隍,对于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有理有据,审判清楚,就可以剥夺阳寿作为处罚,前面的多次都顺利达成,怎么这回的却不同了?哪里不同,到底哪里不同……
阮椒极力回想,李继贤、冉金盛还有韦斌,他们身上都有人命,都绝对不是冤枉了谁,而他们身上的气则是……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们身上的气,李继贤只有罪孽,而冉金盛和韦斌的身上,除了比李继贤更深的罪孽以外,还有一层功德金光!
这一刻,阮椒也终于回想起叨逼叨里一些自己忽略了的细节,逐渐发觉,很多县城隍在面对身上有功德的人时,往往会网开一面或者直接移交给上官——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那些城隍有什么偏颇,而是他们的职权不够?
是了,一定是这样。
阮椒想想自己之前剥夺过阳寿的那些人,身上都是没有功德的,现在同样能顺利处置李继贤,然而卡在了有功德的冉金盛和韦斌身上。
那么什么时候能处置他们?州城隍、府城隍还是都城隍?
阮椒再搜寻级别更高的城隍面对有功德罪犯的情景,然后,他的脸黑了。
就连都城隍在碰上这样的人时,同样不会立即处死他们,而是要等对方寿终正寝后,再羁押到阴间去照孽镜台,由阴间的判官、阎王一项项审问清楚,再判惩罚。甚至如果到那个时候罪犯身上还有很厚的功德,那么审判时下手也要轻上三分……也是,从前地府之内,功德可以抵消罪孽,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恶人,从古到今都在做了恶事后不断求神拜佛,行善积德,为的就是死后能够削减罪过。
这怎么行?无心作恶却不慎发生意外,后来满心愧疚行善积德为自己弥补倒还能有所通融,但实实在在地作恶之后想要用这方法逃脱罪责的,要真让他逃脱了,还有什么天地公道可言?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古代可能还讲究一个戴罪立功,但就算在古代,也不能因为可以戴罪立功就去犯罪!
阮椒很不爽,非常不爽。
不行,要真让这两个人被功德护体,安安稳稳地老死了再判,而且那时候也未必真的能判,他就心气不顺。
在他看来,功德是功德,罪孽是罪孽,这得分开看。
那些作孽的人,这辈子作孽了这辈子就得还了,把惩罚彻底受够才可以去投胎,投胎的地方可以看他得了多少功德来定。就比如,要是这辈子他被罚地狱三年游再转世为猪,有功德就可以做一头被人当宠物养到死的猪,可是猪还是猪。再比如,这辈子被罚地狱百年洗清罪孽才能投胎为人的,那可以凭借功德投胎到一个比较好的人家,生活也能平顺安康。
赏罚要分明,先罚再赏,而不是用赏抵罚!
只是,不管阮椒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就是处置不了。
真是……憋屈死了!
第75章 削功德┃总有什么可以削一削。
在这样的憋屈里,阮椒硬生生气得一晚上什么也没做。
牛头马面、女鬼们回来后,也见识到了阮椒的怒火,而等阮椒说出原因之后,她们心里也不痛快,只是——连城隍爷都做不到的事,她们又能怎么样?
还得忍着气,看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靠着捐钱做慈善赚来的功德护体,保住这些人渣在阳寿终结前,不会因为神灵的惩罚而剥夺了阳寿。
对于很多人而言,反正这些王八蛋赚了钱也没干好事,能捐出一些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总比他们自己豪奢享乐浪费了得好。可做了好事就有功德,付出了就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能说他们做过坏事,那他们所做的好事就全不叫好事了——否则,那不是鼓励坏人一坏到底,不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只是有人可以改过,有人就可以钻空子,甚至正因为那些功德落实了,可以知道他们捐出的钱是落到了实处,确实是帮助了人的。
阮椒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还是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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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还是宗岁重起得最早,先叫醒宗子乐,又来叫阮椒起床。
阮椒打开门走出来,跟宗岁重说了声“早安”。
宗岁重回应之后,却看见了阮椒相当阴沉的脸。
他微微一怔,开口问道:“阮学弟,昨晚有什么不舒服?”
阮椒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听宗岁重的话后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宗岁重:“……”看起来并不像没事。
阮椒默默地跟着宗岁重走出来,直到坐在餐桌上后,也依旧心情沉重。
宗子乐也发现了阮椒的不对劲,想着,难道学长写论文写太狠愤怒了,还是因为那些可怜的尸体还在恼火啊?这种强行压制还有点泄露的暴躁,有点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危险感。
阮椒没注意其他,直到宗子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转过头,露出询问的神色。
宗子乐小声说:“学长消消气,有什么不开心的要不然跟我说说?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大魔王也可以帮你嘛。”
阮椒一愣,才发现自己今天早上的情绪有点过了。只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很隐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曾经做那个村道儿小霸王了,那都是气狠了跟人打架打出来的中二名头。就一个晚上,想让他彻底控制住心情,他还真做不到。
思索着宗子乐的话,阮椒不自觉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没太多表情,眼里居然也有一丝……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的淡淡关心。
阮椒垂下眼,说:“那我就说说吧。”他抿了抿嘴,“宗学长不信这个,可以就当个故事随便听听。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情绪。”
宗岁重颔首答应:“说吧。”
他不介意听个故事。
宗子乐也立马专心致志起来——难道说,是城隍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可真得好好关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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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讲出了这个故事,大致带过之前宗子乐知道的,重点落在几个身上有人命的金主身上,他们为了减轻罪孽做出的善行真的成为他们的护身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让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就算是那还摸不着踪迹的邪术士,都不至于让阮椒这么懊恼。
因为这回面临的问题,是阮椒无法剥夺有大功德之人的阳寿,而现在本来地狱就还没打开,堂堂城隍连剥夺阳寿让恶人早死的事都做不到,那恶人们岂不是堂而皇之逍遥法外,还能乐滋滋地过上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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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故事,阮椒闷闷地说道:“两位,你们分析分析这个故事,像这样犯下罪孽的人,却让神灵都束手无策了,是不是太让人生气了?”
宗子乐赞同阮椒,正是义愤填膺。
“阮学长说得对!杀人偿命嘛,既然那两个家伙是害死过人的,难道因为他也救过人就不需要惩罚吗?哪家的法律都不这么说!”
虽然只是附和自己,但阮椒表示说:“对啊,就是这样。”
随后他看向宗岁重,眼里有一丝他不自知的期待。
宗岁重顿了顿。
阮椒:“学长?”
宗岁重说:“按照故事里的说法,罪孽和功德的累积最终都会有一个结果,不可能善无善果,恶无惩罚,只是时间线拉长而已。所以即使小人暂时得志,倒也不用太过愤怒。”
阮椒知道这个道理,可大概是因为他是人吧,做神的时间也短,还没有脱离人的情感。反正他是觉得,人在上辈子犯的错没惩罚,到下辈子如果是个好人,却要承担上辈子的恶果,冤枉是不冤枉,那不也让人不爽吗?就该哪辈子做的哪辈子还清,不还清就别有下辈子了。
再说了,天地是很公正没错,但它们要真能所有事一把抓,全靠宏观处理问题,那还设立地府干什么,又为什么要让那么多天神地祇帮忙运转天地的规则呢?其中肯定也是考虑到万物有灵,一些事情不能完全硬邦邦地来。所以这世道才会是有个大框架进行束缚,细节上各有不同的人治。
就连现在,如果天地真受不了天神地祇太龟毛的话,他这最后一个城隍也不可能出现,而那叨逼叨之所以能存在那么久,等碰瓷他才彻底挂掉,也肯定是在天地眼皮子底下来的。要天地不认可,他不可能有功德,甚至他被砸死就砸死,下辈子补偿就完了,压根用不着给他神职。
……言归正传,还是说那些恶人吧。
现在地府都没了,能审判的神就只有他这么个城隍,结果城隍削不掉阳寿,这辈子恶人还是能享乐,等死后也就是关在坛子里坐牢,简直是占尽便宜!
他倒是想把放开心怀,但只要一多想,那就是放不开。
见阮椒还是闷闷不乐,宗岁重稍作思考后,又说:“功德是由善行相加的,按照故事里的说法,是可以保护善行的主人,在保护的时候,应该也会消耗?”他其实没太多想法,却不知怎么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么如果阳寿不能削,功德呢?”
阮椒的眼睛突然亮了。
对啊,阳寿不能削除,是因为功德很厚,保护着阳寿,但如果功德被削得越来越薄,他这个芝麻大的小官,是不是削去恶人的功德,让他的恶行再没功德遮掩,直接暴露在天地之下……等功德削无可削时,再削掉对方的阳寿就是再没阻碍的。
阮椒隐隐觉得,这虽然只是宗学长的随口提议,不过,一定是可行的。甚至在这一刻他有感觉,作为县城隍,他削人功德一次可以削掉一半,犯下两条命案的那个金主,一条命案足够他削一次功德,那么等他削过两回后,金主身上功德就剩下四分之一,不仅是对他的保护弱了很多,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金主的运势——人的命格是生来定下,气运也是,不过除非是特别不该出现的那类命格,其他的哪怕是大富大贵或者三代穷鬼,做好事太多或者作孽太多,都能有所影响,往旁支发展的。还有犯了三件命案的金主,削一半削一半再削一半,连续三次之后,功德只剩八分之一而已,比削两回的那个还多有不如。
心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阮椒很快对宗岁重说:“多谢学长安慰,我听了这些后,心里舒服多了。谢谢谢谢。”
宗子乐看他们俩又开始了,干脆默默吃饭,就连心里也不吐槽了。
然后宗岁重又开口了:“在故事之外,我更倾向于向警方报案,借此解决问题。”
阮椒猛地看向宗岁重,问道:“学长你信了?”
宗岁重回答:“先吃饭。”
阮椒看了看自己的粥,的确,为了这事儿他一直郁闷着,连早餐都不像之前开心吃了。现在既然问题好像可以解决了,温热的粥香就顿时俘虏了他……快点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宗子乐:“……”
所以,学长又吃上了,大魔王又无视了这个问题。
宗岁重什么话也没说。
阮椒则是一边吃一边想,这学长到底信了还是没信,他是把这事儿真当故事了,还是渐渐地有点被他洗脑……呸,是被他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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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阮椒去把鬼神、女鬼们选中的小罐子和酒坛带走,另外再挑了七八个小罐子串起来,而酒坛也被他带回去两个。
宗岁重打开车子后备箱,让他把酒坛放在里面。
阮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次又麻烦你了,学长。”
宗岁重微微摇头,随手帮忙的事,他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