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单身汉_44

  “吃饭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你?”
  “我见你有朋友来了,就没过去……怕打扰你们。”艾冬冬把手插进裤兜里,不老实地在那儿晃悠。周岗就问:“那你晚饭吃了么?”
  “没有。”艾冬冬依旧在那儿晃悠着身体:“食堂已经没吃的了。”
  周岗掀开食堂门上的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几个人坐在食堂里说话,卖饭的窗口那儿已经关了。他回头看了艾冬冬一眼:“为什么没吃?”
  “我不饿。”艾冬冬往墙边站了站,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落到他的鞋子上,他跺了跺脚,那雪花便落到了地上,转眼又融化掉了。周岗转过身说:“既然不饿那就回去吧,外头太冷了。”
  他说着就要往回走,艾冬冬赶紧拉住了他,声音低低的:“真要走啊?”
  “你不是不饿么,不饿站食堂前头干什么?”
  “可是我冷,”艾冬冬就是抹不开脸说自己饿的饥肠辘辘:“就算不饿,吃点东西也能暖和点……干爹,你面子大,你去小食堂那儿,让张师傅再给我炒个菜吧?”
  他仰起头看着周岗,试图用自己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珠子博得周岗的同情。周岗忽然笑了,掀开帘子进了食堂,艾冬冬赶紧跟了进去,迎面一阵温暖扑过来,他走到小食堂门口就停住了,在门口听周岗跟里头的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周岗在里头叫他了:“还不进来?”
  艾冬冬这才走了进去,张师傅已经换了衣服准备下班了,店里头的两个伙计正帮着准备明天的饭菜,在那儿淘绿豆芽摘青菜。张师傅看了艾冬冬一眼,笑着问:“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
  艾冬冬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周岗替他说:“这不是饭点儿的时候他见里头人多,就没往上凑,您随便给他弄点吃的吧,这小子正长个儿呢,半夜老嚷着饿。”
  张师傅捋起袖子笑了,他是典型的厨子长相,胖胖的挺和气:“正好还剩点米饭,我给你热热,弄个蛋炒饭吧。”
  艾冬冬点点头:“谢谢张伯伯。”
  “哈哈,伯伯……”张师傅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回头就进后面去了,周岗掏了根烟点上,笑着说:“什么伯伯,在这儿得入乡随俗叫大爷。”
  大爷算是他们这地界的方言,是对年纪范围在自己父亲和爷爷中间的男人的统称,伯伯就是城里话了,艾冬冬模样口音都是城里样子,怪不得张师傅高兴,乡下人对城里人向来客气,城里孩子到了乡下也是个宝,像是农民对知识分子没有缘由的推崇一样。
  艾冬冬流浪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摸准了农村人的这个特点,所以他向来把他那口普通话说的字正腔圆,不说别的,就单是口音,就透着一股干净礼貌的劲儿,好像一张嘴,就比一般的农村孩子高了那么一个档次,像是古时候论出身一样,不说别人,就是周岗也喜欢他身上这股味儿,又新鲜又特别。农村孩子从小泥窝里滚爬着长大,跌了碰了都不要紧,瓷实,可是看见个城里孩子受了委屈,就容易动恻隐之心,觉得这本来是凤凰窝里养出来的孩子,就该细心保护着。
  张师傅给他做了个番茄鸡蛋盖浇饭,放了好多油,吃起来那叫一个香。艾冬冬正气吞山河地往嘴里头扒,就看见周岗噙着烟一直看着他,这才害臊了,周岗笑着问:“你不是不饿?”
  艾冬冬笑着抹了抹嘴巴,陈师傅从里头出来,也捞了个板凳在旁边坐下,看着他吃,边看边问:“味道怎么样?”
  “好吃!”艾冬冬竖起了大拇指:“这是我吃的最好吃的番茄鸡蛋盖浇饭了。”
  “主要是厨房里就剩一个番茄了,放的少,不然的话味道更好。”张师傅被他夸了似乎很高兴:“我这手艺虽然跟你们城里比不了,可是在固城县也算有点名气的了。要不是年轻的时候魄力不足留在这儿干活了,我早自个儿开饭馆去了。现在我大儿子在干这行,不过还是不如我。”
  周岗就在一旁说:“张师傅的儿子在县城商贸城那儿开了个饭馆,学的就是张师傅的手艺,在固城县很有名气。”
  艾冬冬赶紧说:“虎父无犬子。”
  张师傅就笑了,问:“我也有疑问一直想问你,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也没见他们来找你?”
  “我没爹没妈。”艾冬冬说:“我就一个干爹,哪,就是他。”艾冬冬说着用勺子指了指周岗,笑了。
  周岗掐了手里的烟:“没磕头哪来的干爹,赶紧吃你的饭。”
  张师傅和艾冬冬就笑了,艾冬冬低下头,以风卷残云的气势把剩下的一点全都吃干净了,扒拉扒拉,一粒米都没有落下,张师傅高兴坏了,说:“这孩子好,不挑食。我家那孙子这不吃那不吃,每次吃饭都得他妈妈奶奶两个人围着他劝着吃。”
  艾冬冬抽了一张卫生纸擦了擦嘴:“我从小就这点好,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吃不胖,个头也没见长。”
  “还没到时候呢,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说长就长,一天一个样儿。”张师傅说着就站了起来:“我还给你热了点紫菜蛋花汤,这大冷天喝了浑身暖和。”
  于是艾冬冬又喝了一大碗鲜汤,撑得他坐着都有些费劲了。从食堂出来,他想沿着操场走两圈:“就这么回去我指定睡不着,太撑了。”
  周岗说:“大晚上吃这么多,撑了就说一声,又没有人逼着你。”
  “看张师傅这么热情,我就是撑破肚皮也得吃完。”艾冬冬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太冷了,我自己绕着操场走两圈。”
  没想到周岗沉吟了一下,说:“我陪你一块走吧。”
  这时候的风已经不像下午未下雪的时候刮的那么吓人了,虽然也是呼呼的响,可是夹杂着雪花,打在人脸上并不难受。艾冬冬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缩了缩脖子,用衣领挡住了自己的嘴巴,手也缩进袖子里面,回头看周岗,手插在大衣里面,领子遮住了脖子,看起来有几分威严的冷漠。
  他就扭回头来,慢慢地绕着操场走,雪已经积了一指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操场周围隔了五六米就有一个路灯,照在雪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艾冬冬微微眯着眼睛,有一种酒足饭饱之后的慵懒。他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这样跟周岗一块散步,有一种从里到外的舒坦。
  “艾冬冬是你的真名么?”周岗忽然问。
  他回过头来,愣了一下。
  “要不然呢?”
  “你的话,有的时候得掂量着听。”周岗语气似笑非笑:“老家是哪里的?”
  “省城的啊。”
  “省城哪儿?”
  “清河小区,在省城东郊,你可能没听说过。”艾冬冬说完很严肃地说:“我虽然经常说假话,可是对你几乎都是有问必答,基本上不骗你,就算有些骗了你,那也是善意的谎言。”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你查户口呢。”艾冬冬有点不高兴了:“我就不告诉你。”
  周岗就笑了,那笑声似乎有点觉得他不够坦诚的意思。走到下一个路灯下头的时候,艾冬冬忽然停下脚步,说:“我爸爸是个普通人,我就是说了他的名字,你也不认识。我妈妈也是个普通人,没工作,一直在家里头呆着呢,说了你也不会认识。你只要知道我叫艾冬冬就行了,我大名叫艾瑞轩,但是我从来没用过那个名字,从小到大从家里到学校都用的艾冬冬这个名字。我正月十六的生日,过了年就十五岁,虚岁十六,我初中没毕业,只上了初一,成绩也不好……”艾冬冬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然后插进了兜里面,拽拽的看着周岗:“你还想知道什么?”
  “谈过恋爱么,喜欢过几个人?”
  艾冬冬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没有那么拽了,抿了抿嘴巴:“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我……”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不好,会引起周岗不必要的猜测,从而影响自己的“形象”,于是接着说:“我这个年纪,如果谈恋爱的话算早恋,我们学校查的很严,我以前虽然成绩不好,可很守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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