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１４章：贵霜人来了
六月初五，辰时，西域，龟兹国，西域都护府所在地，它乾城，西域都护府，二堂。
整个二堂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中军大帐，正中间是一副硕大的沙盘，从西域一直到安息广袤的地域内，城池、道路、山川、河流、湖泊栩栩如生。只要站在沙盘旁边儿，看一看上面插着各色小旗儿的骑兵、步兵、辎重兵模型，立刻便会对整个战局了如指掌了。
这一副沙盘是两个月前工曹篆的巧匠们赶制而成的，为了打赢此次关乎国运的大战，工曹篆整整派出了一百名能工巧匠跋涉数千里来到它乾城。这一百名能工巧匠涵盖了各行各业，每一个人都是各自行当里面的佼佼者，他们的到来给大汉西域军团解决了众多问题。
沙盘四周，围绕着一群参谋军官和通讯军官，他们迅速地阅读着手中刚刚收到的鹰信，按照鹰信中的最新消息将插着各种小旗子的骑兵、步兵、辎重兵模型小心地移动到最新的位置上。在二堂旁边的偏殿里面，数十个鸿翎急使正在喝着茶水儿，等候着新的命令，准备随时出发。整个西域都护府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硕大的指挥中心，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片刻之后，万户侯康曼提和太仆王翰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屏风后面走进了二堂。最近这半年来的忙碌，使得康曼提瘦了将近四十斤，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魁梧，可是脸上的气色却是好极了。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康侯爷已经是气度恢宏，俨然是帝国重臣了，以前在伏远堡瘦小枯干的账房先生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之间大气之极的康侯爷。
王翰的脸色早已变成了古铜色，那是西域的阳光和风沙留给他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他也瘦了一些，只是不像康侯爷那样明显。宽阔的双肩和胸膛，壮硕的身躯，看上去他就像一个远在边关的百战老卒一般。唯一能显示他身份的，便是那一双沉静深邃闪着精光的眸子。
“见过康侯爷、王太仆！”一见他两人走来，十几个军官连忙躬身施礼，悄悄退下，只留下了西域都护府长史盖勋一人。盖勋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他一生的宦辙都在司隶和凉州，称得上是关西通，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被任命为西域都护府长史，作为康曼提的副手。盖勋为人忠直，慷慨激扬，惯于抗上，因而董太师曾经说过：“此人明智有余，然而不可假以雄职。”如今董太师已死，秉政的大司马最近最喜欢用的，似乎都是像盖勋一般的刺头儿。
“见过康侯爷，王太仆！”盖勋一向不苟言笑，即便是惯常见的康曼提和王翰，他也是满脸郑重，依足了朝廷的礼节行事。盖勋的脾气秉性儿，康侯爷和王翰自然是晓得的，大司马早就有密信给他二人，言明盖勋为人有些峻急，请他二人担待一二，总要以大局为重。
“元固（盖勋的字），可曾有了新消息？”康侯爷抬手还礼，然后大声问道。他是富商大贾出身，极善于与人交往，对待盖勋这种人他早有定论，那就是依足了规矩做事儿，不给他一丝儿抗上的理由儿。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副手，盖勋是非常称职的，将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只要说一声儿，要什么立刻便能奉上。两个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开始了同僚的生涯。
“一个时辰前刚刚收到的鹰信，康侯爷，王太仆，请看！”盖勋用手中的小木杖指点着那一幅硕大的沙盘说道：“韦苏提婆一世的主力选择了南路，北路只有五万人马，两万贵霜军，三万大宛军。斥候已经探明，北路的目标是乌孙国的王都赤谷城，南路的目标便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它乾城。目前，北路的前锋在赤谷城西一千里，南路距离疏勒四百里。”
贵霜帝国的行政中心在高附城（喀布尔），兴都库什山脉将贵霜帝国分为南北两半，要想进入西域，就只能从贵霜帝国的西北方向，经过马拉坎达进入大宛，舍此别无他路。这一条路艰难无比，尤其是印度步兵翻越兴都库什山脉着实吃足了苦头儿。即便是从高附城出发的韦苏提婆一世，一路以来也是历尽了艰辛，毕竟需要绕过北山西麓才仍到达大宛。
从大宛的王都贵山城出发，进入西域有两条路，北路是沿着纳伦河向东，经过乌孙的王都赤谷城迤逦向西，经过温宿、姑墨到达龟兹，再经过西域都护府的所在地它乾城，然后折向东北，到了危须走交河道，经车师、蒲类进入玉门关。南路是向西南方向，经由疏勒、莎车、于阗、精绝、且末、鄯善，折向西北，到达凉州敦煌郡，或者径直向北走交河道。
“原来如此！这一路以来，想必贵霜人吃足了苦头！兴都库什山脉和北山山脉一向都以险峻著称。”康侯爷不由得笑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贵霜人，尤其是印度步兵的狼狈样子。这两座山脉，他老人家可是亲自骑着毛驴儿，拄着拐杖翻过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
笑过之后，他用手摸摸自己精心地养起来的胡须。“就是不知道南路军到了疏勒之后怎么走喽，是向西北直奔它乾城，还是先向西南攻略西域南路诸国了。我觉得还是直奔它乾城的面儿大，毕竟汉军只有六万，贵霜人却有二十万，只要打败了汉军，整个西域诸国便像落在地上的珍珠一般样，任人采撷喽。除非韦苏提婆一世雄才大略，不走寻常路。”
康侯爷睁大双眼，看着沙盘上插着各色小旗儿的模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骑将军黄忠已经到了疏勒，正在监督疏勒人坚壁清野。龙骧将军徐荣在尉头，等到判明了贵霜人的进攻方向，他再决定如何行动。天雄将军吕征已经通过乌孙古道翻越了北山，目前距离乌孙的王都赤谷城仅仅四百里。”盖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小木杖指着沙盘说道。
“康侯爷，元固真是一个好长史呀！你不用说话，元固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翰终于开口了。他的性子诙谐机变，盖勋总板着一张黑脸，在他看来简直是无趣之极！大家都是同僚，你总板着一副死人脸干嘛呀？他忍不住了，打算开口调节一下气氛。
“王太仆过誉了，此乃人臣的本分，当不得王太仆的夸奖。”果然，盖勋淡淡的说道，一句话就把王翰满脸的微笑噎回去了。王翰张大了嘴巴，笑容刹那间便凝固了，他讪讪地“哦哦”了两声儿，紧紧地闭上嘴巴了。好你个盖黑脸，做人做到你这份儿上，无趣之极呀！
康侯爷早就看出了王翰的尴尬，他连忙展颜一笑，叉开了话题。“元固，你看这三支队伍，那一支会第一个打响？”盖勋头都没抬，朗声说道：“自然是黄汉升了！”“哦？何以见得呢？”康侯爷有些诧异了，在他看来，第一个打响的应该是那个愣头青吕征才是。
“北路只有五万人，人数少，用兵自然谨慎。南路人多，路又好走，贵霜人免不了要趾高气扬一番。黄汉升此人素有英雄之志，心雄万夫，虽然看上去寡言少语，其实自尊心极强。此番侯爷有言，除非它乾城危在旦夕，不干涉他的行动，如此良机，他岂肯放过？”
“哦！元固此言极是！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看谁先打赢第一仗！”
就在康侯爷在它乾城内措置军务的同时，在疏勒的王都疏勒城内，乱纷纷一片繁忙景象。黄忠和疏勒王坐在大殿之上，看着疏勒王的亲随们收拾金银财宝，细软家私。疏勒王面如死灰，就像死了爹娘老子一般，这次大搬家，虽然很多东西可以带走，可是这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和笨重家具确实带不走的。若是贵霜人大肆破坏，他可是要吃大亏，折了老本的。
“王上，莫要伤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到打败了贵霜人，我包你有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宫。”黄忠看不下去了，他奶奶个熊！我不过是让你搬个家，避一避贵霜人的锋芒，你就哭得泪眼摩挲，就像死了娘老子一般？你他娘的还是不是男人了？
“唉！便借黄将军吉言了！”疏勒王看看大局已定，也只好用衣袖擦一擦泪水，拱手施礼。“敢问将军，贵霜人有二十万，汉军只有六万，众寡悬殊，这一场仗，汉军怎么能打得赢呢？”“王上，兵在精而不在多。对付贵霜人，大司马和康侯爷早就成竹在胸了！还请王上拭目以待，不出三个月，定叫贵霜人有来无还！”黄忠一捋长髯，朗声答道。
正在这时，斥候来报：“启禀将军，贵霜人的前锋已经到了两百里外。”黄忠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请王上即刻撤离，某这就亲率本部，与贵霜人厮杀去也！请王上静候佳音好了。”话一说完，黄忠大步流星，带着数百亲兵一溜烟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