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４章：战城南（五）
“军侯！鲜卑军曾经逼迫千余青壮百姓奔到城下挖掘城砖！”“这样就接上茬了！鲜卑人定是用百姓的性命想威胁，逼迫边军出城。”高顺满脸涨得通红，他最恨得就是这般行径。吕布若有所思，前世的一场举国大战中，这种场面经常出现。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了鲜卑人的险恶用心。
“高顺，若是鲜卑人驱赶百姓冲阵，你会怎么做？”高顺有些诧异，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他眼中，打仗是军人的事儿，与百姓无关，怎么会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好像知道高顺心中所想，吕布摇摇头。“鲜卑人称百姓为两脚羊，在他们眼中，汉人和牲畜差不多，这事绝对能做得出来！”高顺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味着这句话中蕴含的味道。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哪比得上自己两世为人的惨痛经历？可见名将并不是天生的，也需要在背叛和鲜血中不断成长。
“传令！若有百姓冲阵，先大呼‘百姓左右后撤，正面冲阵者杀无赦！’三次，然后发标箭警告，若还有冲阵者杀无赦！”吕布终于有了决断，这支军队是他最后的依仗，绝不能毁在这里，即使背上再大的黑锅也在所不惜！吕布仰天长叹，他终于明白了曹孟德的那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
汉军大踏步前进，旌旗招展军容整肃，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念。这种信念转化成一股狂热，逐渐蔓延开来，为惨死在鲜卑人手中的百姓报仇！将鲜卑人碎尸万段！王晋感觉到了这种狂热，欣慰地笑了，五原边军并非只有一个左曲！并非只有一个并州第一精锐！此战过后，五原边军将成为大汉军队的楷模！
黄崇和几个军侯都是老边郡了，心里明白是百姓的惨死激发了汉军的斗志，这斗志在蒸腾在燃烧，一旦和鲜卑人接战，定会化作复仇的火焰！老天保佑呀，哀兵必胜！定要杀得鲜卑人尸横遍野片甲不留！
南面的鲜卑军队突然停住了撤退的步伐，他们已经退到了营寨北门。一队队的鲜卑骑兵从营寨中鱼贯而出，整齐地排列在阵后。鲜卑人开始变阵了，两个千人队正面横列，一个千人队护翼两翼。“变阵！”黄崇发出了命令，汉军也开始变阵，前曲后曲向左右运动，中曲向前顶上形成了一个矩形阵，中军和右曲稍稍落后。
呜??????鲜卑军中号角声响起，鲜卑大阵开始缓缓向前。拔拔太平立马在银狼旗下，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果然不出国师所料，汉军果然中计了！只要全歼了对面的两千汉军，九原城旦夕可下。“万户，吕家庄的汉军出动了，正在迅速向我军大寨逼近！”斥候的声音打断了拔拔太平的思索。“传令步六孤脱脱儿，要他依计行事，在大军取胜之前不可放一个汉军过来！”鸿翎急使纵马去了，拔拔太平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来吧，让我们看看谁才是九原城的主宰！
两军迅速地运动着，距离慢慢缩短，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两翼的汉军骑兵拔出环首刀焦急地等待着进攻的命令，战马感觉到了诸人的不安，焦躁地打着响鼻儿。汉军的步卒在大阵前面竖起了一排排盾牌，弓弩手们手持弓弩，缓缓向斜上方举起。汉军将士们内心充满了渴望，杀鲜卑！为冤死的百姓报仇！黄崇从怀中摸出令旗，缓缓举起，准备下令接战！
突然，鲜卑大阵突变，两个千人队迅速地向左右两翼运动，直奔汉军阵后而去！看样子是要抄汉军的后路。“糟了！”黄崇惊呼了一声，不过他早有防备，一声令下，右曲略略向后结成方阵掩护汉军的后路。
鲜卑军阵最前的两个千人队突然离去，露出了后面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蓬头垢面精神萎顿，竟然是五六千百姓，老弱妇孺居多！呜??????号角响起，人群背后的鲜卑骑兵挥动着长鞭向人群中打去，立刻有数十人中鞭倒地。哗??????数千人开始奔跑，有几百人登时被挤倒，多办是妇孺。几千只脚从她他们的身上踩过，留下一地的鲜血。
母亲们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下，一次次地被挤倒，又一次次地站起来，直到没有了声息，身体还兀自僵直。她们的双眼充满了绝望，她们不明白，同是大汉的百姓，同老弱妇孺，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人如此残忍！孩子们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发出一声声惨叫，哭声夏然而止，他们幼小的身躯上踏过一只只大脚，这些大脚将他们的身躯一点点踩进泥土里。
“老天呀！造孽呀！”老人们哭嚎着，伏在死去的亲人们身上，用自己干瘦的身体阻挡着人群的踩踏。但是毫无用处，骚乱的人群狂奔着，从他们瘦削的身躯上踩过，哭号的声音同样讶然而止，只留下几声微不可见的呻吟。在这一刻，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在自己的生存和别人的死亡之间，每一个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生存，这，就是人性！赤裸裸的人性！即使那些人是自己的邻居，是自己幼年的玩伴！即使不久以前大家还在一起言笑晏晏，一起踏歌而行！
张武把妹妹紧紧地抱在怀里，随着人群向前狂奔，四个杂面饭团下肚，让他强壮的身躯里充满了气力。弟弟已经死了，一定要保住妹妹，为了妹妹他准备和所有人拼命！妹妹被吓坏了，缩成一团紧紧地缩在哥哥的怀抱中，两支小手紧紧地堵住耳朵。张武躲闪着，游鱼一般寻找着人群中的空档，他知道一旦被人群挤倒，站起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一定要跑在最前面！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跳动着，诱惑着他。
人越来越多，背后的推力越来越大，有两三次他几乎被人推倒了！鞋子已经被踩掉了一只，前面的老人阻挡着他，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早已花白，褴褛的衣衫上满是汗水。老人还有些力气，他的前面还有几个更衰弱的妇孺。也许是鲜卑人有意为之，百姓的前面都是老弱妇孺，青壮都在后面。眼见几个强壮的后生毫不犹豫地推倒了挡路的妇孺，老人终于伸出了颤抖的双手，用尽力气退到了前面的妇人――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
妇人发出一声惨呼，声音立刻就停止了，估计是被几百只脚踩踏而死了。老人的前面豁然开朗，他紧跑了几步，前面又有人挡住了道路，老人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将那人推倒！这样的悲剧每一刻都在上演，数百的老弱妇孺践踏而死，鲜血、哀嚎、祈求都无法阻止惨剧的发生。生存的渴望在人们心中培养出一个个魔鬼，这些魔鬼迅速长大，狞笑着把锋利的牙齿伸向比自己弱小的同类。
只要我能活下去，便死上千万人又有何妨？
张武已经推倒了第四个人，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内疚，你们不死我就要死，还是你们去死吧！这笔帐要记在鲜卑人头上，莫要记到我张武头上，我弟弟已经死了，妹妹绝不能再死！这就是我张武活下去的动力！
看着突然出现的骚乱场面，汉军们惊呆了！他们从没有想到，人会这样凶残地对待自己的同类。老弱妇孺的惨号声，遍地的鲜血，百姓们眼中的疯狂，这一切强烈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哇，有人开始呕吐了，吐得昏天黑地。军阵中开始骚动，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王晋和黄崇，怎么办？让他们冲进来？那样会搅乱了阵形，万一鲜卑人乘虚而入，汉军必定大败！全数射死在阵前？那样清流的口水会把我们淹死！大汉立国的宗旨是轻傜薄赋与民休息，敢下令将数千百姓射死在座阵前？呵呵，自求多福吧。
王翰的两眼都红了，他是纨绔不假，但他还是士子，读书人的良心他还是有的。眼看百姓越来越近，中军又没有发令，王军侯的二杆子脾气又上来了，不管不顾地下令了。“列成纵队，留出空隙让百姓通过！”“军侯，中军尚未发令，您这是擅自发令，要砍头的！”旁边的护卫赶紧提醒道。王翰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前面是百姓，是人！不是几千只两脚羊！你忍心把他们都射死吗？”护卫讪讪退下，中曲的汉军赶紧变阵，每个曲排成五人纵队，纵队之间留出六尺的空隙。没办法再宽了，左右的汉军还没有变阵，六尺已经是最大了。
看到中曲的阵形，王亥和马鸣也连忙下令变阵，中曲的做法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是在两条死路中间找到了一条活路。至于鲜卑人会不会乘机追杀，他们已经顾不得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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