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曲溪青点了点玉狐的鼻子,“玉狐,你该不会拖着这个伤口赶了几天的路吧?!”
  玉狐舔了舔他的手指,弱弱应了一声。
  曲溪青气得笑出声,曲起手指头往它脑袋弹了一下,“你不要命了啊!”
  玉狐讨好地舔着他的手,“我、我想回来看你。”说着,它音调都变了些,“小青,我好想你......”
  有湿热的水渍落到手中,曲溪青抬起玉狐的脸,他第一次看到狐狸哭,无措地给它擦眼泪,磕磕巴巴道:“别、别哭了,哎,玉狐,是不是真的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果然他不在身边,就有人看这狐狸呆笨呆笨的欺负它。
  等狐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睦野把它小心放入曲溪青怀中。
  玉狐近了他的身,更加软弱了,没受伤的爪子扒拉着曲溪青的手,团在他怀里,“小青、小青,我可想你了。”
  曲溪青见它不答自己的话,有些气恼,又心疼地给它顺尾巴毛,“想我也不回来看看我,我成亲那天可盼着你来了。”
  “吱!”玉狐猛地抬起脑袋,眼睛下的狐毛被泪水打湿了黏成一缕一缕的,呆呆问:“小青,你成亲啦?!”
  曲溪青没好气道:“是呀,前几个月的事情了,你看你走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给我捎个信,还说想我。”
  玉狐不安地摇着大尾巴,“对、对不起,那、那还可以重新成亲一次吗,我、我给你们——”
  曲溪青笑着揉弄它的脑袋,“笨狐狸,成亲只能一次,哪里还能再来一次的。”
  睦野听不明白狐狸说些什么,可曲溪青说的话却叫他精神一绷,警惕地看着小狐狸,“什么再成亲一次。”
  曲溪青笑吟吟地,“它在说胡话呢。”
  玉狐看到曲溪青和睦野相处如此和睦,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它卷起尾巴遮住自己的脸,整个身子埋在曲溪青怀中,闷闷道:“小青,我有些困了,可不可以先睡一会儿。”
  曲溪青让睦野重新准备软暖的被褥给它搭一个窝,玉狐却用爪子勾紧了曲溪青的衣裳,见状,曲溪青拍拍它的脑袋,“木头,今晚我和玉狐睡吧。”
  睦野整理被褥的动作顿住,转身定定望着他,沉道:“不行。”
  曲溪青和玉狐:“......”
  曲溪青抖着肩膀低笑,睦野不自在地铺开手上的被褥,好在李三娘端了热水进来,曲溪青道:“我给它擦擦。”
  李三娘见狐狸乖乖的团在他怀里,惊讶道:“小青,这只狐狸很喜欢你呀,我今天摸它它都不太搭理我呢。”
  曲溪青笑着点头,用沾了水的巾帕轻柔给狐狸擦拭,“它很听话。”
  给玉狐擦洗干净又喂了它一些食物,待玉狐睡下后,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被褥中,一转身,就被睦野抱起来往床上走。
  曲溪青反手勾住睦野的脖子,亲了一口男人把他安抚后,才道:“木头,玉狐好像变得不太对劲了。”
  第48章 狐狸的报恩(一)
  曲溪青的担心并非不无道理, 玉狐想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又或许遇到什么人, 从前无忧无虑的呆狐狸如今变成忧郁的狐狸, 真真是个小可怜的模样。
  冬季伤口愈合的速度慢,玉狐最怕疼,可每次睦野给它换药碰到伤口时, 它只闷闷地趴在曲溪青怀里将毛绒绒的小爪子揪得死紧,吱也不吱一声。
  曲溪青试图与玉狐谈心, 每当问到它是不是遇到惹它不高兴的人时,玉狐便忧郁地眨着狐狸眼对空气发呆, 逃避似的把脑袋往他怀里埋。
  曲溪青被狐狸拱得心都软了,也不敢再问什么,好吃好喝的伺候它, 待睦野说它的伤口无碍后,曲溪青去哪都抱着它, 不久后医馆里的病人都知道曲溪青养了一只漂亮又乖巧的白狐狸, 只是这白狐狸看上去乖巧, 实际上除了曲溪青和睦野, 谁都不准摸它呢。
  曲溪青按照睦野开的药方抓完药给病人后,掀开布帘回到屋内找狐狸。玉狐近段时间情绪不稳, 他不放心让它独自待着。
  曲溪青在塌上找了一圈, 却不见玉狐的影子。
  腿上有东西扫过,曲溪青低头,看着从塌下探出的蓬松大尾巴, 大尾巴扫来扫去,他将被褥一掀,玉狐果然躲在塌下,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一副魂游天际的样子。
  “玉狐!”
  玉狐打了个激灵,脑袋僵硬一扭,弱弱道:“小、小青......”
  曲溪青把狐狸抱出来,随后支起它的身子端详。
  玉狐动了动尾巴,“小、小青……”
  曲溪青哼笑,让狐狸露出屁股趴在自己怀里,接着往那毛绒绒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啪啪啪,浑浑噩噩地狐狸直接被打懵了。
  玉狐将尾巴一夹,企图遮住自己的屁股,“小、小青,你、做什么打我的屁股呀。”
  曲溪青给它拂去沾在毛上的尘土,“谁让你爬进床底伤心的,你看你脏兮兮的。你伤心吧,不想说我不逼迫你说出来,我也给你地方待着,可若下次你再将自己折腾成这样,我就不抱你了啊。”
  狐狸一听,忙抖开狐毛上的尘土,全身蓬松得跟个团子似的。它舍不得小青又软又香的怀抱,尤其在它失意的时候,被小青抱着是它唯一的安慰了。
  玉狐用爪子抱紧曲溪青的手臂,“对不起小青,这段时间是我不好,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它说着说着眼泪便有冒出来的预兆。
  曲溪青给它顺毛,短叹,“你看你冬天也不爱睡觉了。”手指探到狐狸眼睛下抹了抹,佯装嫌弃,“还爱哭,你这双狐狸眼是用来笑不是用来哭的。”
  玉狐闷闷低头,将泪全憋了回去。它把大尾巴卷在曲溪青的手臂上,曲溪青怕冷,自然也不客气,爱不释手的揉着尾巴,“跟个小暖炉似的,这尾巴卷在手上暖手最舒服。”
  玉狐听到他这话一怔,曲溪青扣起食指往它额头一弹,拿起搁在桌上的红枣糕,掰了一些送到玉狐嘴边,逗弄道:“吃吧,你最爱吃的。”
  玉狐呆呆地咬了一口,下一刻,曲溪青的手臂传来一阵湿热。狐狸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跟雨水似的淅淅沥沥落到他手上。
  真是多愁善感的小狐狸,曲溪青哭笑不得,掏出帕子给它擦泪,“吃个枣糕也哭成这般,呆狐狸,你到底是怎么了。”
  玉狐抱着曲溪青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话,等它哭够了,抬起肿成两道缝的眼睛,恰好看见睦野进来。
  睦野手上正拿的给狐狸换的药,它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长肉,特别痒,每每它想伸出舌头舔一舔,睦野总会突然出现在它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它,弄得玉狐如今一看到睦野便心生阴影。
  睦野揭开玉狐身上的麻布,曲溪青问:“它的伤如何了?”
  睦野道:“这药最后抹一次,之后就不用上药了,麻布可以解开,只是它要保持身体的清洁,不能让尘土沾染到伤疤。”
  曲溪青捉着玉狐的大尾巴揉捏,“听明白了吗,以后不准再爬到床底下。”
  玉狐伸出舌头讨好地在他手指上轻轻舔舐,犹豫片刻,也舔了舔睦野的手指头,以示它的谢意。
  天气愈发冷了,村民们都待在屋内避寒足不出户,整个村子随着严冬一同陷入沉寂,唯有寒风呼啸而过。
  这日进馆看病的人不多,在天色暗前,睦野让决明提前回去,曲溪青抱着狐狸从屋内出来,睦野拿起挂在一旁的斗篷为他披上,接着又拿起一顶毡帽。
  曲溪青盯着睦野手上的毡帽,嘴角微抽,目光带着讨好,道:“可不可以不到戴这帽子,太丑了。”
  睦野沉着眼看他,也不说话,直到把曲溪青看得心服口服。
  曲溪青小声嘟囔后把脑袋伸往睦野面前,毡帽将他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两侧的毛毡一拉,曲溪青那脸就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戴完毡帽还不算,斗篷后的帽也给重叠着套上,曲溪青抱紧了窝在怀里的狐狸,狐狸的大尾巴卷在他颈侧。整人都被毛绒绒的冬衣裹着,曲溪青绕回屋内看着镜子里的大毛球,欲哭无泪。
  他虽然怕冷,却也怕丑呀。
  睦野好笑地扶着他朝外走,此时寒风伴着湿雨,出了医馆,外头风雨交加,夜色渐浓。睦野将伞撑开,大半遮在曲溪青身上,他自己的肩膀倒让雨水打湿了,仍丝毫不在意。
  回到屋舍,李三娘已经将煮好热好的饭菜往桌上摆,瞧见两人回来,笑着让他们用盛在木盆内的热水洗手。
  曲溪青抱着玉狐入座,他挑了些鸡肉夹起来送到它嘴边,玉狐嗅了嗅,乖乖地张嘴吃了。
  李三娘看曲溪青待狐狸这般好,愈发觉得两人没有个孩子颇为可惜,不过这样的事想想就罢了,她可不会说出口扫了大家的兴致,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已是十分圆满的事呢。
  深夜后,待曲溪青好不容易把忧思过虑的狐狸哄睡,才要离开,突然听到它的梦呓。玉狐不断挥舞着两只小爪子,曲溪青握上去轻轻揉捏,玉狐停止挣扎,却一直晃着脑袋梦呓。
  他伏在狐狸面前仔细听,过了一阵后才将玉狐口中念出的名字听清楚。
  “楚琰?”曲溪青记下这个名字,待回了屋内,径直问睦野,“木头,你听说过楚琰这个人吗?我方才在玉狐入睡后听到它一直念着这个人的名字。”
  睦野道;“有些耳熟。”
  两人入了塌,曲溪青趴在睦野身上,双手叠着下巴,凤目微阖,“你再好好想想。”
  睦野揽着他的腰身,“记不清了,或许只是听过同名的人。”言罢,男人轻轻抬起曲溪青的下巴,往前凑近,细细绵绵的吻温柔地落在柔软的唇上。
  这几日曲溪青都将心思花在狐狸身上,睦野备受冷落。白日他在医馆忙着坐诊,夜里回来还得陪他在床上探讨狐狸的病况,讨论完后曲溪青也困倦了,在男人温热的怀中睡得酣甜,可怜男人一身火力无处宣泄,大冬天热出满身汗,硬生生的憋了好些天。
  唇舌交缠间,睦野的呼吸愈发沉重,曲溪青紧紧勾着他的脖子,情潮欲涌时,恨不得与睦野黏成一体。
  被褥在他们挣扎的动作下散至腰处,睦野欲解开曲溪青的衣裳时,他目光一顿,只见从床尾后探出一个雪白的毛脑袋。
  毛脑袋耸动着,“吱吱吱——”小青,我睡不着呜呜呜——
  被中途打断的曲溪青和睦野:“......”
  只是狐狸那透着哭腔的声音实在让曲溪青憋不出火气,安抚好脸色黑沉的男人,曲溪青披上衣服把蹲在床尾的狐狸抱起来,手指往它眼下抹,果然湿漉漉的,想来是睡着时哭过了。
  迎上睦野黑沉沉的目光,玉狐缩了缩脖子,往曲溪青香软的怀中埋去。
  睦野脸色更黑了,能滴出墨汁来。
  曲溪青好笑地一手握上睦野的手掌,一手顺着狐狸的毛,他想了想,决定把方才从狐狸口中听到的名字说出来。
  “玉狐,楚琰是什么人?”
  玉狐全身一僵,蓬松的大尾巴都炸开来。它的尾巴不断摇晃,曲溪青知它内心的不安与慌乱,这次他可没心软,心一硬,道:“你刚才睡觉时梦里喊的都是这个人的名字,他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听上去倒像是个男人的名字,莫非是你的情郎?”
  玉狐的爪子紧紧扒拉着曲溪青,它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很快,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簌簌往下落,它呜呜哭着,口中不断叫着楚琰这个名字。
  在睦野眼中的情形就是狐狸一直在曲溪青怀里叫嚷,他欲把狐狸从曲溪青身上拉开一些,曲溪青摇摇头,“它哭了。”
  睦野沈默地收回手。
  待玉狐哭不出眼泪,它哽咽地从曲溪青怀中抬起脑袋,看看睦野又看看他,“小青,我、我好羡慕你们的。”
  曲溪青弯起唇角,“怎么,还真被我猜对了,这个楚琰是你的情郎啊?也不对呀,那日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的救命恩人吗?”
  玉狐动了动爪子,“楚琰,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曲溪青挑眉,“你不是去报恩了么?为何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那日楚琰在林中救了你,想来品性也没有多坏。”
  玉狐尾巴一扫,委屈道:“他、他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了。”
  第49章 狐狸的报恩(二)
  玉狐初入人间, 心性单纯的它不可谓不胆怯。它一心只想着下山去寻它的救命恩人报恩,直到下了山才回过心神, 惊觉自己不知从何处寻起, 亦不知道它的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
  玉狐下山后在外胡乱游荡了半月有余,山下热闹的街市和人类叫它惧怕,白日它躲在丛林中避免有人发现它, 直到入了夜才敢出去寻觅食物,顺便找它的救命恩人。也不知走了多久, 某日玉狐躲在一处山腰下的洞口休息时,它被猎户埋下的机关打伤, 一张网从天而降,玉狐在山下提心吊胆地过了那么长的日子,终于还是被抓了。
  它听到那猎户和他婆娘说要将它卖出去给别人剥了皮做狐裘, 不由心灰意冷。想起下山前小青和它说过的话,只恨自己一时大意。它挣扎着要逃出去, 猎户便按时给它吸入迷药, 昏昏欲睡的几日, 玉狐被猎户关在笼子内运往锦州, 而与它关在一起的还有其他被捉起来的小动物,玉狐看着瑟瑟发抖窝在一起的兔子, 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下山, 它想小青了,想它那温暖的洞穴了,它就要死了。
  锦州城比它从前经过的地方还要繁华热闹, 猎户停下马车,将马车内的笼子一一提出去摆放。时候尚早,街市上的行人并不多,摊贩们高声吆喝,玉狐吸了迷药提不起精神,它全身无力地趴在笼子里,有行人经过时注意到笼子里漂亮的白狐狸,便问猎户多少价钱。
  猎户先是夸了它一顿,报出的价钱却让行人退却了,猎户对那行人骂骂咧咧,他回头踢了一脚笼子,玉狐趴在笼子里颠了几下,迷蒙中听到那猎户骂道:“还指望你这畜生给我多赚些银子呢,给我打起精神,别装死!”
  玉狐内心委屈,它害怕地将脑袋埋起来缩成一团,随着日头升高,周围的街市逐渐热闹开,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昏昏沉沉的玉狐听来恍如隔世,日头升高最高时,玉狐觉得自己就要被晒死了。
  一个早上过去,它旁边笼子里的兔子被买走了好几只,方才有姑娘想要买它,可旁边的丫鬟说它会咬人,那小姐便打消了念头,买了两只兔子。时值晌午,猎户带来的猎物中除了它,其他的都被买的差不多了。
  指望着狐狸能多赚些钱的猎户骂骂咧咧地又踹了几脚笼子,玉狐低声呜咽,意识朦胧中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突然清晰的传入它耳中,那声音愈发清晰,狐狸动了动鼻子,困倦的眼睛猛地睁开,努力集中意识朝前方离他越来越近的男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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