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道人大闹烟花寨

  那醉花娘,又要说出什么“剜口割舌”的事来?只见她轻摇纸扇,款挽落发,娓娓道来:
  “且说一段近来好笑的事,在咱东京开封府,有一浮浪破落户闲汉,姓高,行二,自小不成家业,只是踢得好气球。众人口顺,不叫高二,叫他高qiu——那qiu又不是气球的球,却是毛儿边加一个求字,是那当鸡巴讲的毬也!”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小九身边,几个花娘小二笑道:“该死!这畜生醉了!不知好歹,竟说起高太尉发迹的故事了!”
  小九不解,问林道人:“那高太尉执掌天下兵马,怎成了踢球的闲汉了?”
  林道人捻须笑道:“你且听那人讲!”
  小九转头,听那醉花娘侃侃而谈。原来,当时的九王爷端王,也好踢球,转设一处,名曰“齐云社”,召集天下善踢球之人玩耍。
  某日,那高毬去齐云社送信,也是合当发迹,只见一球朝他飞奔而来。高毬抬脚接过,随性耍了一番,正巧被九王爷瞧见。王爷喜欢他会踢球,就把高毬留在身边,做了个亲信随从。
  后来哲宗驾崩,因无儿女,九王爷忽然做了皇帝。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高毬也随主子做了太尉。高毬嫌那毬字不好,换做单立人的俅,便有了如今称呼。
  醉花娘讲罢,因评道:“如此看来,时来运转,鸡巴成人,时运不济,鸡巴也无,诸公不可不慎矣!”
  众人听了,皆抚掌大笑,把铜钱碎银、香花手绢,直往台上丢。
  花娘起身,正作揖道谢,忽听台下一声怒喝道——
  “贼淫妇!青天白日,造谣生事,侮辱朝官,妄议圣上,该当何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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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霎时噤声,拿眼观瞧,见是几个做公的人,在台下拧眉瞪眼。
  花娘气定神闲,鹅颈梗直,朗声开口道:“说书唱戏,虚无缥缈,要什么真凭实据?一说一笑罢了!老爷平日说甚么‘天下清平’,俺们也就笑笑而已,哪像你们这般大惊小怪!”
  醉花娘说罢,台下众人乱哄哄嬉笑。公人恼羞成怒,上台一把抓住花娘,怪声道:“腌臜淫妇不要叫!我把你们这些聚众作乱的贼男女,一个个枷了,都丢在监里!”
  花娘听了,乘醉大笑:“奴家平日纳闷,国家威武,怎有那宋江王庆,田虎方腊作乱?今日知之,原来诸公,都忙着管教俺们这些淫妇闲汉!罪过!罪过!”
  公人怒极,抬手便打,那花娘纤肢娇体,鲜血直流,口中依旧叫骂不止。
  几个公人还要挥拳,忽听台下嚷道:“婼菜娘娘勿忧!俺们救驾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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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见几个醉酒闲汉,露胳膊挽袖子,七颠八倒冲到台上,打成一团。
  霎时间,整个厅里便乱了套,只见酒桌粉碎,椅子断折,杯盏凌空,碗碟粉碎,花娘粉面挂彩霞,醉汉破头直叫嚣。
  柴小九吓得魂飞魄散,直钻到桌子下面。那林道人反而气定神闲,坐着喝酒。
  忽然,一个满脸横肉,如狼似虎的公人,大步窜到林道人面前,高声喝道:“贼道人!我们打架!你倒吃酒!”
  林道人淡然道:“我自吃酒,你们打架何妨?”
  公人勃然大怒,一拳下来,竟把酒桌儿砸烂了,叫道:“你不怕俺吗?”
  林道人听了,仰天大笑道:“我若也是一块呆木头儿,便怕你了!”
  说罢,林道人一跃而起,叁拳两脚,便把那人打得直喊亲娘。
  周围公人见了,手提棍棒家伙,大呼小叫一拥而上。林道人侧身而走,两步跳到窗边,见地上横着根挑帘的杆子,抬脚勾起,拿在手里。
  众公人已然赶上,林道人横杆立势,把那杆子耍将起来,但见:巧如鳅鱼穴内喷,猛似巨蟒拔窠出,连根扫怪树,遍地卷枯藤,一番勾挑挥刺,把几个公人打得遍地找牙。
  有挨得轻的,指着林道人喊道:“道士!你若是好汉,通个姓名来!”
  林道人把杆子往脚边一立,朗声喝道:
  “你们听好!洒家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进是也!早年被高俅那厮陷害,跟老娘私走了延安府。如今老娘归西,洒家回来报仇,七日之内,定取高俅项上人头来!”
  众公人一听,都酥软了,乱哄哄四散而逃。
  林道人也不追赶,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放在柜上,对后面几个花娘小二道:“洒家粗鲁,冲撞了贵地,若日后有公人来问,只推到我王进身上便可!”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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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前厅打成一团时,柴小九趁乱跑到了后院,躲在树后,拿眼仔细观瞧,心里盘算着方才林道人教的“九字诀”。
  只见几个花娘跑来,往后院的小楼里赶,小九便知道,她们定是去找唐莞的。片刻后,唐莞就又嚷又骂地出了门,直往前厅赶——此乃是“九字诀”第一着,“算得到”。
  看唐莞一行近了,小九屏息凝神,钻进满是尿骚屎臭的灌木里——此乃第二着,叫“熬得住”。
  待唐莞走远,四下无人,小九钻出身来,大步直奔小楼,撞开帘子,直上二层,抢到书案旁,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宝刀,连系的缎子都扯断了。
  这边是第叁招,“做得出”,你若放赖不给,就休怪我来夺!
  小九胸口鹿儿乱撞,没头脑转身刚要跑,却迈不开步子,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手,抓在脚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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